乌鲁木齐在线1月12日报道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鄱阳湖,尽管已入冬季,但烟波浩渺中杀机暗藏。1月4日,一片白天鹅的浮尸中,一只天鹅痛苦地挣扎于湖面上。30分钟后,生命的光辉终究逝去。知情者称,这些不远万里的美丽天使,原本将鄱阳湖当作候鸟天堂,遗憾的是,每天都有天鹅在南昌市新建县的联圩和昌邑两乡遭到偷捕。
现场1:忧伤
举报者讲述的故事
4日,地处新建县联圩乡的鄱阳湖畔,冷风嗖嗖伏草摇摇。望眼过去,方圆几十里人影无踪,唯见湖面上偶尔惊起的候鸟。湖水早已进入枯季,大自然将一块块不规则的湖底低洼造成了千百个小湖泊。这里的小湖,因为基本被附近村民承包养殖水产,所以每个小湖边上的伏草丛中,都有一个看鱼人的小木棚。
一切都似平静,但却暗藏杀机。“只要我没被人整死,就会保护去它们。”鄱阳湖畔恒湖乡的村民黄先银面对记者放出狠话,他说的它们,就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天鹅。在他的眼里,一些贪婪而且无耻的人正在杀戮着它们,新建县的众多湖畔不仅没有成为候鸟的天堂,反而成为了候鸟的墓场。
黄先银满脸忧愁且心神不定。4日,他从新建县恒湖乡老家坐公交车来到本报,给记者讲述了天鹅之殇的故事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天鹅很漂亮可惜故事却很丑陋,这部天鹅的血泪史,绝不是危言耸听。他的故事开门见山:在新建县的鄱阳湖联圩乡和昌邑乡鄱阳湖区,每天至少有两三百只天鹅悲惨死去。死法有两种,一种是被人下药毒死,另外一种是被铁网活捉。始作俑者,就是城市里那些暴殓天物的食客,以及利欲熏心的酒店和村民。每天12点至15时,一些人开始悄悄投毒,次日清晨四五点潜入湖面上捞捡那些死去的天鹅。
循着故事的核心内容,记者背上了一路的惊险和忧伤。
现场2:震惊
天鹅垂下高贵的颈
4日下午3时许,本报采访车进入新建县联圩乡。在黄先银的指引下,记者一路泥泞路步行40余分钟,来到了一个叫“上下段”的湖区。站在岸上,成群的候鸟在湖面上觅食、嬉戏,场面很是壮观。黄先银指着湖面上的不远处的一片一片白点点说,那就是白天鹅。
记者套上至腰部的雨鞋,第一次踏入了鄱阳湖的沼泽内。我们的突然造访,惊起的候鸟立刻在天空中盘旋鸣叫。突然,走在前面的黄先银加快速度,用手指着前方几十米远的湖面上焦虑地喊了起来:“水里没有飞起来的,就是中毒的天鹅!”果然,湖面上漂浮着那团白雪,伸展的翅膀毫无生气,高傲的颈脖也伸出水中一动不动。黄先银踉跄前行,伸出手触动了这只天鹅摇摇头说:“它已经僵硬了。”
继续前行。又一只游动的白天鹅孤独的留在平静的湖面上。很显然,它几次用力伸展翅膀,却心有余而力不足,只能无奈地望着天空中飞翔的同伴发出悲鸣。黄先银面无表情:“这只天鹅已经中毒,药效开始发作,不久后就会死亡。”记者驻足,约半个小时后,这只中毒的天鹅几番挣扎后,优美的颈项无力的垂下,嘴里流出了一股气味难闻的白沫。此时,阴霾的天空,同伴发出了阵阵哀鸣。
在湖区行走了近一个小时,记者目睹至少有四十只白天鹅的浮尸,被毒死的野鸭更是不计其数。黄先银真的流泪了。他坚称,死亡数量远不止这些。因为每天清晨趁天没有透亮时,放毒者已经潜入湖区,捡走了一大批死天鹅,而天完全放亮后,就没人敢来捡了。
失去生命的光辉和焦灼无奈,两种目光的错视仿佛令人听到声声悲鸣。
现场3:贪婪
铁网投毒鸟铳俱上
黄先银讲述的悲惨故事没有完,记者开始寻找传说中捕捉天鹅的铁网。据黄先银称,在联圩乡管辖范围内,因离河堤相对较近,铁网容易暴露目标,于是不法分子采用毒药害死天鹅。而在昌邑乡一带,疏而不漏的铁网,高约四五米,很是吓人。
5日中午12时许,记者与黄先银又来到了新建县、永修县和都昌县交界的昌邑乡所辖的湖面查看。黄先银去过该地多次,对湖面情况很清楚,他建议记者经过新建县恒湖乡时购买雨鞋,并做好吃苦的准备。小车开到鄱阳湖湖堤上无法再前行,因离目标还很远,记者租来了两辆摩托车,颠簸约1小时后与黄先银一起下了湖底湿地上。由于摩托车手不愿前行。黄先银无奈说,“这里离架铁网的湖面,步行至少还有2个小时”。接下来的一路前行,一条宽两三米,深约三四米的水沟挡住了去路。黄先银停下脚步看了看说,要想找到铁网,必须跨越这条深水沟。然而半个多小时,记者仍没看到水沟的尽头。黄先银坚信这条去年才挖的沟,将架网的湖面包围起来了,以阻止像他这样的“闲人”闯入,发现罪恶。
就在一个叫“上茶湖”的湖区,黄先银意外地发现泥土上洒落的一些稻谷。他大喊起来:“快看,这就是毒饵,稻谷里拌了一种叫‘呋喃丹’的剧毒农药!”路上,黄先银告诉记者,铁网铁丝网制成网,候鸟在飞行时只要钻进去,就会卡住翅膀无法进退,只有等待俯首就擒。由于深沟挡道,记者找到当地的渔民了解情况。有渔民说,铁网最多时有一百多张,立在湖区连绵几十公里。另外,从每年的10月起,滩涂上就有人撒些充作诱饵毒杀候鸟的小鱼。这些不法分子大多在下午4时开始架网,或撒下毒药,第二天清晨去湖边收获猎物。因为霜冻已临,候鸟大都上岸在村庄附近栖息,这些不法分子则用十几支鸟铳同时向空中发射霰弹,有时一次可以打下几十只天鹅等候鸟。
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
-背死天鹅进城的农民
年近不惑的农民黄先银又高又瘦,两天的采访,他黑黝黝的脸膛从来没有过笑容。2004年底,34岁的黄先银实在无法忍受杀戮者的最后,毅然加入了义务保护候鸟的队伍。但因多年经历在当地小有知名度的黄先银感觉到,保护义务候鸟似乎是无法停止的孤独战斗。
两天的采访,孤军奋战的黄先银果然遭到了威胁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有你们记者在身边做伴,稍微有点安全感”, “因为死亡威胁的随时而来”。
两天的采访中,记者亲眼目击了许多黄先银的困惑。4日下午,记者和黄先银准备从“上下段”湖面返回岸边时,身后湖面上出现了一条木船,船上一名男子擎着木棒,向记者方向追来。黄先银顿时紧张,加快脚步叫记者快走,并称不要一会儿,就会出现五六名男子,到时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打。
但那名手擎木棒的男子还是上岸追了过来,拦下黄先银后询问查看,连装套鞋的蛇皮袋子也没放过,随后询问记者身份。男子自称姓万,是该湖面的承包者。说起天鹅之死,他称自己也不清楚是何人所为,并承认晚上的确有人点灯放药。“天鹅死在我承包的湖里,是有人在陷害我。”此时,有些害怕的黄先银背着从湖面上拉回来的死天鹅和野鸭已逃之夭夭。晚上6时许,无家可归的黄先银和记者一起回南昌,一路上他不断接到朋友打来的求情电话。据黄先银说,这些电话都是姓万的叫人打过来的,警告他不要把事情闹大。
“叫什么人求情都没用,这事一定要捅出去。”黄先银说。当晚,黄先银背着编织袋里的两只死天鹅和4只野鸭躲进了八一大桥附近的小旅店。他说,就是被人打死,也要把这些证据送到有关部门。很显然,当天电话里砸向他的软话硬话都没用。
-那个男子举起了菜刀
然而就在5日下午,记者在昌邑乡境内的“上茶湖”,亲眼目睹了黄先银面对挥舞菜刀的一幕。当时,记者与黄先银准备离开该湖区时,突然从百米外冲来两名男子,走在前面的是一位40余岁的中年男子,大喊着“站住,别走”,其后一名约20岁的男子手拿着菜刀也冲了上来。
中年男子走到记者面前,气势汹汹地质问,“你来这里干什么!”记者佯装打电话对其置之不理后,他又向旁边站立的黄先银冲去,抓住他的衣服破口大骂,连声质问黄先银为何经常带人来捣乱。随后而来的持刀男子也向黄先银冲了过去,一掌推去,同时抡起菜刀威胁:“我砍死你”。正当记者欲拍照时,黄先银却用眼神斜视了一下记者,暗示“拍的后果很严重”。
“你不要走。经常带记者来,我叫人来收拾你!”黄先银在两人的骂声中迅速离开。两人识破记者身份后,邀请记者到木棚里坐坐。木棚里摆着桌床和酒菜,两人自称是父子,姓潘。承包湖面只是养鱼,根本不会犯法去毒死天鹅。
这晚,黄先银仍然不敢回家。在去南昌的路上黄先银坚称,“下午投毒,夜里打捞死天鹅,只有那些看鱼人最方便。别人进不了湖区就是最好的证明”。“谁阻碍他们的财路,谁就得死,像这样的场面,我不止一次遭遇过。凭经验,如果当时不快跑的话,对方只要一打电话,十余分钟后就会来一伙人,到时想跑都跑不了,叫天不应叫地不灵。”黄先银告诉记者。
-一行热泪挂在了脸上
“现在家不像家了”。两天,黄先银都没有回家住,第一晚是住在15元的小旅店,第二晚是寄宿在南昌的朋友家。其实黄先银家有父母和孩子,不归家的理由只有一个:只要他在家住,难免会遇到深更半夜抄家的人。
黄先银有一个儿子,今年15岁,在新建县读中书。自从2004年他选择了义务护鸟员,为执法人员带路打击不法分子起,孩子就不停地遭到打击报复。“得罪了很多人。我躲起来没问题,儿子肯定会遭殃。我只能叫儿子平时小心点,有事就拨110报警。 ”黄先银喃喃说。
4日下午,黄先银看到40多只死天鹅哭了。在和记者回南昌的路上,黄先银的儿子打来电话哭着说,“下午放学后,几名少年在学校门口拦住说要打我,原因是你今天下午带人去了湖里。后来我报警了,派出所民警来了这伙人才跑了”。结束通话前,黄先银流下了一行热泪,安慰儿子,要好好读书,回家后要照顾好爷爷奶奶,吃完饭要洗碗。这一次,黄先银是为儿子哭了一回。
当天晚上到了南昌,越想越火的黄先银背着两只死天鹅和4只野鸭忿忿地说:“就算家里死了人,我也要把他们搞出来。”黄先银很克制,晚饭没有喝酒,他担心袋子里的死天鹅和野鸭被人抢走。
黄先银吃了两大碗饭说,专职做了义务护鸟员后,家里的地也租给别人耕种了,一切的开支都是父母供给的,虽然家人和亲戚朋友都劝他不要做无谓的牺牲,但最终他还是坚持下来了。
此前,昌邑乡一位摩托车司机偷偷地告诉记者,他以前载人去湖面上,结果被四五名男子包围,威胁他以后不要再带人下来,否则就有麻烦,对方直言不讳地称,这里是黄金宝地,谁影响他发财谁就没好结果。像黄先银这样的“大英雄”,他和多数村民还是拥护的。
是谁在滥杀天鹅
-地下组织贩卖天鹅
记者试图在鄱阳湖附近的乡镇集市上寻找被贩卖天鹅,却无功而返。黄先银在鄱阳湖里摸爬滚打四五年,对于不法分子如何将天鹅贩卖出去非常清楚。据他介绍,这些贩卖天鹅的不法分子都是有组织的进行肮脏的违法交易。
“快过年了,天鹅的价格一路看涨。”黄先银说,目前在市场上出售的价格约在800元每只,进入的都是一些中高档酒店,如果被贩卖到外地,价格还会更高,几千元一只也是常有的事,为了安全起见,不认识的人他们还不会轻易出售。暴利回报,促使一些不分法子利益熏心,铤而走险,投放毒药或架设铁网害死天鹅。天鹅到手后,不法分子秘密将其藏起来,外人无法找到地点,再等待时机从水路运到四处。
为何不在集市上流通?黄先银说,这是砍头的活儿,谁也不会傻到那种程度,自找死路,这就是为何在集市上看不到被贩卖天鹅的影子。
-到底谁在吃天鹅肉
平时开玩笑经常说起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”,如今真的有人在吃天鹅肉。由于天鹅流向非常隐秘,记者难以摸清,但鄱阳湖里漂浮着40多只死去的天鹅证明,吃天鹅的人与杀天鹅的人正在进行一笔骇人听闻的交易,而“吃天鹅肉”实际是杀天鹅的原动力。
背着两只死天鹅和4只野鸭子,5日下午5时许,黄先银来到了南昌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。看着他从袋子里掏出的死天鹅,野保站的李站长也很无奈。“打击破坏野生动物的不法分子,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。鄱阳湖范围之大,但野保站只有十余人,装备也不完善,光靠一个部门去管理,的确有很大的难度。尽管我们经常下到乡镇村庄发放保护候鸟的宣传资料,并设立巡防员,但收效甚微。”
黄先银背着死天鹅进城也不是第一次。他很纳闷:“省市相关部门都很重视,但具体落实时,却像机器卡壳一样,动不起来了”。文/图记者欧阳兴